Miya(小太陽): 「哈囉,友人在嗎?」4 訪談作家顧德莎女士

2025/02/08

「哈囉,友人在嗎?」4 訪談作家顧德莎女士

【哈囉,友人在嗎?】訪談作家顧德莎女士

  這次的受訪者,是前些時日我曾分享閱讀心得的、《驟雨之島》的作者,顧德莎女士。

  這一兩年,我讀的書多偏向心理學類型或者散文與新詩,反倒不太閱讀小說類型的書籍。

  然而,自從在聯合文學雜誌裏頭看到了《驟雨之島》的書訊以後,就決定找來看。

  我對上個世代甚至上上個世代的一切,是十分有興趣的,儘管我並非如同某些好友一樣熱衷於歷史。

  如同我於心得文章中所言,我會對《驟雨之島》這本書有如此大的興趣,是剛好那一陣子接觸了與故事時空背景相關的資訊,所以那時候特別有感。

  在我閱讀完全書以後,我的內心雖然感到沉重,但也因著這些收錄於《驟雨之島》裏頭的故事,而認識到在我尚未出生的那個年代,人們的生命歷程。

  當我寫完心得,傳送給顧德莎女士以後,她竟然主動提議讓她分享到她的社群頁面。那當下,我是又驚又喜,十分感動於她的不嫌棄(我時常認為自己分享的心得類型文章不夠完整,但總還是想把我所熱愛的文字與影劇分享出去,就算最終,創作者本人可能不會看見,還是希望這些分享,除了讓更多人認識各個作品以外,也能算是對於創作者的一種支持與鼓勵吧!)。

  由於《驟雨之島》就在我的手邊,所以對於訪談內容,我可以想得更精確一些。

  請讓我們來看看今天的這篇訪談吧!

  (由於時差,我沒有辦法以電話訪談甚至影片訪談的方式製作這個專題,加上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事情需要忙碌的緣故,我決定我的訪談都以文字的方式進行。或許有些受訪者會感到不習慣。但仍非常感謝直至目前各位受訪者們的配合。我很榮幸能訪談到這麼多美好的人們。)


小太陽(以下簡稱小):

  非常謝謝德莎阿姨願意答應我這次的文字訪談。

  在訪談您之前,我除了閱讀《驟雨之島》以外,也閱覽了一些網路上關於您的文字報導以及影片訪談。

  在二零一八年十月五日的鏡相人間這個節目裏頭,您曾分享過一句您的妹妹顧玉玲女士說的話,她說:「二姊,如果不是因為妳經歷那些,妳今天寫的小說不會好看。」

  我對這句話很是認同。

  我想,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段美麗的歷程,只是並非每個人,都能夠看到那份美麗。

  在閱讀您的著作時,縱使在某些段落總是備感哀傷,心疼於人物們的際遇,然而,也如同我當時在心得文章裏頭所寫下的:「雖然這些故事很寫實,有些更使人心疼。然而,顧德莎女士的筆觸中蘊藏著某份溫柔,儘管閱讀完畢以後有著淡淡的感傷,可是卻也使我們看到這些角色們之中的韌性與努力,種種值得學習的特質。」

  我覺得,這正是印證了您的妹妹所說的,倘若您沒有經歷過您所經歷的一切,那麼書中一個個故事,或許就不會那樣地扣人心弦。

  因為是出自於您的真實歷程,所以故事更加寫實;也正是因為出自於您的生命,而您所經歷過的一切都內化成一股正面的力量,才能夠使讀者在閱讀完您的著作後,除了惋惜於腳色的人生,更能夠在平靜下來以後,得到某種溫暖。

  首先,第一個問題,希望能夠詢問德莎阿姨:請問您認為,一個傷痕累累的個體(比如您筆下的許多人物,甚至現實生活中那些因為各式原因而受傷的人們),究竟該如何在如此令人喪志的狀態下,仍試圖體悟出生命那個微弱卻的確存在的美好呢?

顧德莎阿姨(以下簡稱顧):

  「生命會自己找出口」,這是一句老掉牙的話,也是面對困境時,安慰別人、鼓勵自己的話。因為常常聽,也不以為奇。但是經過時間驗證,就深信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很有韌性的,除非自己想折斷。

  小說中的人,在困頓中活下來了,都是因為時間會抹平傷痕,痛藏在深處,若不刻意碰觸,也可以當作不存在的。

  在我成為一個基督徒之後,我越來越相信凡事都有神的美意,生命的光一直都是在的,就看我們是否定睛追尋。


小:

  在與上方同一個影音訪談中,您提到:「如果今天我這個文字,是必須要拿出來被看見的,那麼我就希望說我的文字,它有它的意義存在。那這個意義就不會只是一個個人生命的紀錄。我會覺得,我可不可以為我生命中的、所有的一些受委屈的人說說話。」

  這句話讓我感觸很深。

  當時我在寫作拙作《微光小太陽》時,最初其實沒有想到要投稿。

  那時候的我沒有想那麼多,儘管我自幼的夢想之一就是出書,可,在我動筆的那時,僅是希望能夠以文字記錄下自身二十個年頭的生命。

  然而,一陣子以後,我突發奇想,告訴自己,或許藉由公開我的生命故事,儘管並非最撼動人心、最激昂的,仍有可能陪伴到一些有相似情形的個體吧?這麼想以後,我就到處投稿了。儘管受到多數的出版社婉拒忽視,最終仍得以出書。

  當我聽到德莎阿姨在訪談中說出這席話,使我肅然起敬。

  因為,我相信《驟雨之島》這本著作,一定鼓舞到許許多多曾有相同年代記憶的人。就如同您於訪談中其他段落所提及的:「當你成功的時候,你是會被記住的。可是,不成功的時候呢?有誰會記住你?我覺得這是非常不公平的。」

  因為明白那個年代經濟真正的推手、因為理解那些偉大的小人物們是如何地努力、又是經歷了何種的興衰。

  因為對於這些人們的愛與關懷,以及憂心於他們受到的遺忘及其衍伸的不公平,因此您寫下《驟雨之島》,我覺得這是很值得我尊敬的情懷,甚至給予了我往後持續寫作的動力。

  想請問德莎阿姨,您認為真摯的文字是怎麼樣的?能夠打動人心的溫暖文字,是否必然就是一種「好文筆」?或者,好文筆的定義又有所不同?

顧:

  好文筆是一個寫作者必備的能力,但是如果沒有一個好故事,就是空洞的文字堆疊。

  好文筆表現出來的,就是讓讀者能順暢的閱讀,進入故事之後,能享受作者的布局。文筆不好,讓讀者讀起來卡卡的,可惜了好題材。如果想要成為一個作家,「練筆」是必要的過程。

  我在寫作課裡說過:「詩是散文的練習,散文是小說的前奏布局」。對我言而,文字是磚塊,可以砌一道小花台,種花。加上兩根柱子可以成為一道牆,讓蔓生植物攀爬,讓花從牆上探頭。

  而小說就需要一個安全的結構,每塊磚的堆疊都要講究,要有人生活的空間、窗戶的位置、門的位置,結構做好是很重要的。文字(磚塊)可以讓空間好看、不侷促、不太暴露。

  這是自己在閱讀與是寫作時的體悟,也是自己努力想達到的。也許最終沒有寫出一個好作品,讓讀者進入之後覺得疏朗愉快,可以有安靜的空間可以沉思,但是,至少自己努力過。


小:

  如同我在心得文章裏頭所說的,最使我印象深刻的,或許是《六月雨》這一篇,因為那位一心想要成為一個「仁厚的老闆」的香港男子,性格與我的父親有幾分相似。

  因此,當時看到他最後選擇的路,我非常非常難過,甚至落下淚來。

  與《六月雨》呼應的,應是《秘密旅行》那一篇吧?

  當我看到「父親走了,在自己的人生面對困惑需要有人討論的時候,父親缺席了。父親的生命經歷,沒有轉換成一種智慧,帶領孩子穿越人生的障礙,她在工作遇到瓶頸的時候,常常覺得很孤單。也許,所有人的生命隧道都只夠一人通行,黑暗必須獨自面對,才能看到洞口的光?」(第一百六十五頁)時,我也默默地掉下眼淚。

  想必,那個年代,有不少因為產業衰弱,而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中小企業主人吧!這對於他們的家人,究竟造成多少傷害呢?對於他們自身,又有多少的辛酸與愁苦!

  在 OpenBook 網站上頭的訪談,也看到您針對這一點,這麼說:「人生總還會有後續,並不會真的就什麼都結束了,沒有了。像小說裡那個自死者父親留下的黑洞,還會延續存在他的女兒身上。」

  看了訪談中,關於德莎阿姨您與您父親(繼父)的相處,乃至於其他家庭成員的相處,我覺得非常非常感動。

  我很幸運地也能夠與家人有很要好的情誼。

  不過,我是一個獨生女,雖然自幼便希冀能夠有兄弟姊妹,可惜一直沒有成真(或許是這樣,我才決定學習教育,因為我一直很喜歡照顧小朋友)。

  因此,在此也很想請問德莎阿姨,倘若您要以幾個字形容家人之間最理想的關係,您會如何形容呢?

顧:

  愛是恩慈、體諒、深刻的了解,適時提供對方的需要。


小:

  我發現您致力於台語的推廣,以及您也有出版詩集,甚至寫作台語詩。

  我方才偶然得見您幾天前的一篇報導,才知道您出版了台語有聲詩。

  猶記國小時期,當時可以選擇學習台語或是客語。因為外婆和曾祖母(外婆的母親)都說台語(甚至曾祖母只會台語),家中沒有人使用客語,所以自然而然地選擇了台語。

  小時候我非常喜愛台語,當年使我深深喜愛、覺得非常有趣的教材是《大頭仔明》系列。或許是因為我本身就熱愛語言、熱愛書寫,所以因為興趣而來的學習也特別快速,當時的成果似乎也不錯。

  長大以後,不再有台語的課程,但是有時陪伴奶奶看鄉土劇,或是聽外婆在電話裡說台語,還是覺得很有趣,更慶幸自己聽得懂一些。

  來到法國以後,和台語更加遠離,但有時在與外婆的通話中(奶奶那邊是說廣東話,我不會說),有時還會小秀一下淺薄的台語,逗外婆開心。

  離開家鄉,突然間開始好奇台語、客語,以及原住民語。

  因為實習課程要教小朋友唱歌(我目前是兒童音樂師資培訓學系的學生),我總是試著找尋不太難的台語歌曲、客語歌曲,以及原住民語歌曲,構思著甚麼情形下能夠把家鄉的文化帶給法國的國小小朋友們(我非常喜愛一首名為《樹籽仔歌》的合唱曲子,有機會的話一定要教法國小孩們唱)。

  想請問德莎阿姨,您認為除了聆聽有聲詩或是學習歌曲以外,還有沒有其他能夠傳承並使下個世代孩童對於台語學習有所興趣的方法呢?

顧:

  「語言環境」是一種語言能否存留下來的關鍵。我記得小時候住在四百戶的大型眷村,來自五湖四海的外省長輩,用他們獨特的腔調說話,我們因此也學會了一些特殊的腔調和語詞,如果不是他們的「講」、我們的「聽」,就不會被記住。所以台灣早期有李立群、顧寶明的相聲,當他們模仿南腔北調的時候,聽眾為什麼會會心大笑,就是這些話語如此孰悉又陌生。

  語言是從聲音出發的,聲音會消失,必須有文字記錄下來。我學習臺語的過程就是「常常講、常常聽、常常寫」,臺語詩就是在這樣的驅動下練習寫的結果。

  現在有人在推動「臺語家庭」,家長除了講之外,如果能講一點典故,小孩子覺得有趣,就更容易記住,並且運用了。

  我最近發起了一個「幼穎兒童臺語文學」半年刊,就是希望給國小到國中學齡中的孩子有「應用」的機會,用文字紀錄生活感受,有了運用的機會,自然成為生活中的反應,講母語就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小:

  今天的訪談即將來到尾聲。

  除了您的著作以外,我好喜歡鏡相人間這個節目裏頭所分享的許多。

  尤其當節目的最後,您分享那般努力不去恨、重新從失敗中爬起來,向前行走的生命態度。

  謝謝您這次的分享,謝謝您抽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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