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ya(小太陽): 【曇花一現的脆(Threads)系列】泛自閉倦怠Autistic Burnout

2025/02/09

【曇花一現的脆(Threads)系列】泛自閉倦怠Autistic Burnout

 Jan 31, 2025 12:08 am

【泛自閉倦怠Autistic Burnout】

  2018年春天,大一下學期。二十一歲的我突然去不了學校。

  每天睜眼,總感覺全身非常非常沉,彷彿我被嵌入床裡。

  然後我開始哭。一直哭一直哭,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只覺得好累、好累,同時為了二十來歲還哭得像孩子似的而感到羞恥。

  一開始我還能強迫自己下床、刷牙洗臉,雖然前面耗費比較多時間、很可能會遲到,但這種情況發生的初期我還是能讓自己頂多遲到一些,或是落掉前一兩節課,但不會請假。可是後來每況愈下,變成要等第三節課我才會到學校,或甚至整個上午就請掉了。

  最後,我甚至變成可能得請一兩天假才回去上課,一個星期的出席率大概就兩三天。(補充:我讀的大學是兩年制。) 

  校方有建議我去找學校免費的輔導服務諮商看看,但那非但沒有幫助到我,反而成為我的壓力(要用非母語的法文跟文化完全不同的法國心理師講述連我都搞不清楚的情緒是很困難的)。去看家庭醫生,她也認為是我太容易焦慮緊張(我們學系的課程很緊湊,而且大一新生剛入學一個月就要直接去實習,一邊學習還不很熟悉的教學方法,一邊當實習音樂老師)、開了一些抗焦慮的藥物給我就讓我回學校去。

  那段時間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當時我還沒有泛自閉光譜診斷,只是因為出書後被兒時的精神科醫師告知「應該是亞斯」所以大略有個概念,但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在那個時期就回台找醫師確診)。

  其實類似這樣的缺課情形從高二高三就有了。(我高中是在法國當地的普通全法文高中讀的。) 當時我常常覺得學校很吵、鈴聲很大聲很恐怖(不是台灣那種音樂的鈴聲,是「噹噹噹」超響超突然的那種、很像火警鈴),下課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能去哪裡,因為到處都有學生在聊天笑鬧。 高中時代我住寄宿家庭。我和第一個寄宿家庭有很嚴重的文化衝突和不合拍;待了一年半、換到第二個家庭(是超棒的家庭)我的情緒才稍微變得不那麼鬱悶。但學校還是讓我莫名疲倦。

  總之我其實從高二下學習、高三時,就經常莫名感到頭痛、頭暈、胃不舒服,然後會跑保健室或可能請假(我請假的次數高到校長直接來跟我說,再缺席我可能畢不了業)。 但我真的不是故意請假、請了假我也非常羞愧、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整天只能窩在床上,也不是把請掉的日子拿去玩樂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只是陷入「我到底怎麼了」和「我好糟糕是個缺課的壞學生」的負面思緒迴圈裡。

  當年我去保健室的頻繁度,導致校護很看不慣我,對我並不友善(因為她認為我只是裝病、逃課,想要在保健室虛耗時間)。其實我在台灣唸國中和高一的時候也常常跑保健室,保健室老師對我也是類似的看法T_T

  事後回想,我才明白當時之所以需要常去保健室,只是因為我感官超載(Sensory Overload)了而不自知。

  回到一直請假的大一下學期。 當時我跟隨伴侶的腳步到人生地不熟的大學城讀書、人生中第一次和另一半同居,生活中有非常多轉變。與此同時,我每週六還是搭乘來回共四小時的火車回到原本的小鎮繼續和鋼琴老師學琴。

  我們的科系在外人眼中看來就是面對小朋友教教音樂唱唱歌而已(?!),實際上有非常多對內向的人不友善的考試(比如在全班以及評審面前唱歌、自己作的樂曲要請同學唱/演奏出來,而且唱歌的考試還包括自彈自唱的部分)。總之對我這種易害羞的人而言是很恐怖的QQ

  我雖然不喜歡自己的歌聲,但客觀而言時常被稱讚是好聽的(?)然而,當時我因為太害羞,所以時常唱得很小聲。也因為「唱得太小聲」、「不夠放得開」、「感覺沒有盡全力」(?)這類原因,我的歌唱考試時常得到低分。老師總碎唸我太內向、放不開,讓我很氣餒。

  在學校因為考試的難度以及課程密集度而爆炸哭泣的同學也不只有我一個。(我也有同學最終是沒有讀完學程的,他和師長們談過之後認為自己無法繼續下去所以中途退出了。)

  也曾有同學表示高壓到像當年他在讀PREPA(大概可以解讀為法國高中考試後的兩年制高壓升學衝刺班,我沒有讀過所以不確定詳細🤐)。 是要等到我慢慢接觸更多關於泛自閉光譜的資訊時,我才認識了泛自閉倦怠(Autistic Burnout)這回事,便了解到當年我其實正在經歷burnout(那和一般人所謂的職業倦怠的burnout是非常不同的)。 

  泛自閉倦怠的來源通常是外界及自己對於自身的過度期待、當事者的社交迷彩(masking)超過負荷、未好好休息的反覆疲倦和不斷回返的感官超載、日常與人社交溝通時不斷受到誤解……等長期累積的負面情況所導致的。

  當事者可能會顯現出對任何事物失去興趣、感到電量喪失、極度需要睡眠、無法進行任何社交、社交面具(迷彩)失效無法偽裝、生活自理能力喪失(我自己的話當時是開始變得難以照顧自己要自己去刷牙洗臉洗澡,也變得有一餐沒一餐毫無食慾),甚至有些人會說不了話、認知失調、無法組織想法和語言……等。 

  進入泛自閉倦怠的狀態,感官也會變得更加敏銳。以往稍微忍耐就可以過去的感官刺激(如家人看電視的聲響、吸塵器的聲音、芳香劑的味道等),卻越來越不可接受(忍受度降低、感官超載變得更常發生)。 總感覺是身體和內心在強制自己休息。 

  因為大多時候,我們不容易允許自己休息。 休息會被認為是怠惰的、是不努力的。 現在我開始工作了(而且今年工作量增加,下學年可能只會有更多)。對我而言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也做得很開心。得到這個工作我滿懷感激。 然而,即便是在一個看似還算順遂的工作岡位,職場環境也十分友善、同事和睦前輩也很照顧我,我還是隱約感覺,自己進入了burnout的初期。 

  當然,已經出社會的我,再也無法允許自己像學生時代那樣躺在床上爆哭到無法上學。 當然,崩潰(meltdown)和當機(shutdown)都不是當事者得以自控的;但我就是有一種感覺——即使我很累很累、即使我知道自己快要burnout,我已經「不可能」再哭到不去上班了。 

  我不曉得,已經出社會的泛自閉光譜者倘若陷入倦怠該怎麼辦。 我爬了很多文,許多過來人建議「多休息」、「可以的話請醫生准許暫時離開工作岡位」、「多睡覺多充電」。

  但是這是理想化的狀況。 因為不是每個國家、每份工作,都可以體諒員工的「心靈」(和身體)需要休息、不是每個醫生都願意開這樣的暫停工作的核准/證明書,更不是所有職位都能有在休養時能繼續支付薪水的可能。 

  如果人們感冒了、得到COVID了、腸胃炎了,這些明顯身體「生病」的情況,可以比較心安理得地向公司請假、也較容易得到上司或同事的諒解;但是內心生病的時候呢……? 

  如果在不方便請假,或是職場沒有辦法accommodate的情況下,當事者又該如何自處? 

  我最近一直在想這件事。 (我還沒有答案。只是純粹分享有「泛自閉倦怠」這回事。)

  另外補充。

  泛自閉光譜者情緒潰堤的meltdown和整個burnout的過程,當事者時常是感到愧疚、自責的。許多人會誤會meltdown是可控的、只是鬧脾氣或是當事者藉由哭泣大吼來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實際上並非如此。

  尤其是成人泛自閉光譜者、晚確診的人,更容易對於這種狀況手足無措並感到難為情。

  即便知道這都是我的特質與困境的一個部分,有時還是會覺得很自責、很難諒解自己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