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ya(小太陽)- 泛自閉光譜/ADHD當事者部落格: 2025.10.10 與神經多樣性相關的有感而發:希望雙向同理障礙和社交迷彩/偽裝能夠更被專業人員以及大眾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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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0

2025.10.10 與神經多樣性相關的有感而發:希望雙向同理障礙和社交迷彩/偽裝能夠更被專業人員以及大眾認知

  本文只是我最近的感受抒發,並不是提供知識型內容的專文,敬請見諒。

  最近深刻地感覺,有關雙向同理障礙(Double Empathy Problem)和社交迷彩/偽裝(Masking)的資訊還未順利進入專業領域與大眾的視野(甚至很少有中文資訊在講述)。

  在Steph Jones的著作《The Autistic Survival Guide to Therapy》當中,同時是泛自閉光譜當事者並擁有心理師身分的她,在書中寫了許多幫助泛自閉光譜當事者尋求專業協助並且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專業人員的建議,我覺得非常受用。

  但同時也感覺到,要讓以學術詞彙/概念拆解、病理化去學習泛自閉光譜為何物的專家學者,甚或使用刻板與偏見認知泛自閉光譜是什麼的非當事者(民眾)去理解到所謂「溝通文化差異並不見得是缺陷」這件事,是非常困難的。

  我感覺,神經多樣性、溝通文化差異、雙向同理障礙等概念,使得一般人很難認同或理解,某部分原因是來於將未知與異己視為負面與錯誤的便利性,而將差異認定為「病症」,進而讓與一般人相異者去進行矯治而嘗試根除那種(其實不見得是負面的)差異性,對於一般人而言更加便捷。

  然而如雙向同理障礙這樣的概念,正好挑戰了這一點。

  長久以來,大眾對於泛自閉光譜有一個很嚴重的偏見——缺乏(甚或「沒有」)同理心。甚至有時候,部分當事者也會如此認定自己。

  但其實已有越來越多的研究注意到泛自閉光譜者並非「缺乏同理心」,而是同理心的表現(就如當事者表情運用的方式),與一般人所期望或習慣的形式不同。部分當事者甚至有著比一般人更為深切的情感同理機制。

  另,許多人也會忽略「同理心」,其實有情感同理及認知同理兩個大方向。部分當事者感到困難的可能是認知的同理心,但情感同理旺盛;相反的我也認識認知同理非常發達,但情感同理較有障礙的夥伴。

  但以偏概全地直接說「泛自閉光譜/亞斯就是沒同理心」,對於泛自閉光譜族群是非常具有殺傷力的指控。

  然而,「同理心缺失/沒有同理心」甚至並沒有被列入DSM-V當中泛自閉光譜的診斷指標。

  同時,2012年起Dr. Damian Milton提出了雙向同理障礙(也看過有人翻譯為「雙向同理問題」)一詞,但這樣的概念在Milton之前早就出現,而近年也越發有相關的研究證實這是個事實,也間接地探討了關於溝通文化差異的部分。

  也有泛自閉光譜的倡議夥伴提供資訊,表示最初提出著名的「心智理論Theory of Mind」的Simon Baron-Cohen,在1980至2000年代,認定心智理論的缺乏是每個泛自閉光譜者必有的問題;然而,隨著如雙向同理障礙的最新理論與研究的出現,Baron-Cohen先生也逐步修正了自己的說法和觀點,並表示泛自閉光譜者可能普遍對於心智理論較有困難,並進而導致認知同理心相關障礙;但Baron-Cohen如今也認同泛自閉光譜者的情感同理心是發展良好的。(感謝泛自閉光譜夥伴提供資訊,以及影片一影片二作為參考)

  夥伴也提供了這篇很有意思的文獻,是Simon Baron-Cohen和Damain Milton的合作論文。

  中文關於雙向同理障礙的文獻真的很少,幾乎沒有(頂多只能網路上搜尋到一些)。

  但方才我稍微查詢了一下,正好讀到這篇,和各位分享。

  伊莉莎白.謝波德(Elizabeth Sheppard)帶領的團隊進行的一項實驗顯示,在觀看影片中人物的反應時,神經典型人群較能夠準確判讀同樣是神經典型人群的反應,而在判讀ASD人群的反應上則更顯困難。而另一項由布萊特.西斯曼(Brett Heasman)帶領的的團隊進行的訪談研究顯示,部分ASD人群能準確預測家人對自己的負面觀感,而他們的家人卻容易高估他們自我中心的程度。

  凱莉安.E.莫里森(Kerrianne E Morrison)所領導的一項實驗真正挑戰了「同理心缺損」的理論。他們讓實驗參與者兩人為一組聊天認識彼此。有的組別是兩個ASD個人相談、有的組別是一個ASD個人與一個精神典型個人、也有的組別是由兩個精神典型個人組成。如果ASD人群真的缺乏同理心,那麼ASD人群之間的談話經驗應該是三種組合中最糟的。然而,事實上,兩個ASD個人之間的互動關係其實不遜於精神典型人群之間的互動。事實上,在凱瑟琳.J.鄺普頓(Catherine J Crompton)所領導的一項研究中也發現,相較於與精神典型人群相處,ASD個人認為與ASD人群相處較為輕鬆與舒適。

  凱瑟琳所領導的另一項實驗更直接的為「雙重同理問題」提出佐證。他們讓實驗參與者玩「傳話遊戲」:這些參與者們八人為一組,研究人員先告訴一個人一個故事,這個人再去告訴另一個人,這個人再去告訴下一個人,以此類推,直到第八個人也聽到故事。爾後,研究人員再詢問這之中每一個人他們所聽說到的故事的樣貌,並衡量故事的細節在過程中的流失程度。組別有三種,一種是全為ASD人群、一種是全為精神典型人群、而第三種則是兩者各半並交互傳話,即ASD個人傳話給精神典型個人,再由精神典型個人傳話給ASD個人。研究人員發現,全ASD組與全精神典型組的流失程度是差不多的,而混合組的流失程度則明顯更高。這項研究顯示,ASD人群的所謂「溝通交流問題」是來自於人群之間理解上的差異,而非ASD人群能力上的「缺失」。

  人們都曉得,照理說,我們本就很難和與自己成長歷程、人生經歷相異性過大的個體共鳴(更何況本就沒有人能完全地了解、共情另一個人);那麼,人們又為什麼會認為自己能夠同理泛自閉光譜者的困境和體驗(或是認定與大眾腦迴路有如此大的差異性的泛自閉光譜者應當要能以一般人可接受的方式展現出同理)?

  當泛自閉光譜者以最自然/自在/本真的方式與非當事者溝通,他們的溝通方式被認定為不正確的、缺損的,因此應該要改變(而我相信絕大多數有這個「改變」能力的當事者,也會真的依循旁人的教導而盡力改掉自己「讓人困擾」的溝通模式);然而,當情況調轉,非當事者真的會以同樣的努力去適應、轉換自己面對當事者的溝通模式嗎?或許有,但整體而言仍是較不常見的。

  泛自閉光譜者的溝通模式,時常會被回以「你們如果這樣那樣地溝通,會對『我們』/多數人造成困擾,所以你要改」(或許不會那麼直接,但潛藏的訊息仍可能是這個)。這樣的潛在訊息,也可能導致當事者更多(無論自知或不自覺的)有毒masking。

  當然,在此我並非反對泛自閉光譜者去學習正向的社交技巧/策略以更自在地與一般人交集,我所感到疑慮的是有毒的偽裝和社交迷彩,那些不得不的生存模式之下的產物。

  我的泛自閉光譜夥伴小呆,昨天正好和我分享了判別Masking和正向地自我調整社交策略的區別,我覺得寫得很好,徵求同意後和各位分享。

  我很認同小呆說的,只要是人,都必定要學習社會化和發展自己的社交能力,這點無庸置疑。但我也時常思考,到底到什麼程度、或是什麼樣的情況就落入了Masking呢?

  小呆的文章讓我反思很多,講解得很精闢。

  另外,我稍早也查到一篇翻譯的文章,關於「不熟自閉症的人對自閉症個案的照顧建議」,覺得非常有意思(偷偷希望如果助人工作者和教育人員都能夠讀過並嘗試實行,那麼一定能夠更精準地幫助到泛自閉光譜當事者)。

  特別節錄這一段:

  跟一般人想像中不同的是,自閉者並非缺乏同理心(這可能是最具傷害性的誤會之一),而他們反而可能對於情緒會過度同理,以至於無法處理湧來的大量情緒而造成當機。自閉者與非自閉者因無法理解彼此而互相誤會,稱之為「雙重同理困境(the double empathy problem)」。一個在非自閉的環境中訓練出來的非自閉照顧者,會同樣的很難同理自閉者的需求。想要了解自閉者對事情有什麼想法,就直接問吧,好過在那邊猜來猜去。直接了當的用語言去確認兩方對治療計畫與目標的理解,有助於凝聚共識。

  我相信,這個部分不只對於醫病關係有所助益,對於親子關係、師生關係、友誼或戀愛關係,都會有幫助的。

  如今大眾似乎還是更傾向聆聽非當事者的「專家」的聲音,而不是泛自閉光譜當事者的敘述——然而,許多個案的證實當事者從內向外的真切體驗與觀察,有時相較僅從外部現象、診斷方針所觀察到,其實有所差距。

  就如同理心議題,大眾從外部看來當事者「缺乏」的,很可能在當事者內部運作(內心活動)裡卻是情感同理氾濫到當機、無法好好反應的狀態。

  我理解並景仰所有在心理學、心理健康等相關領域學習並耕耘的非當事者;我(以及許多的泛自閉光譜者)僅是希望,在探討我們的福祉與給予我們的協助/療癒時,我們的聲音、我們的觀察、我們的經驗,是可以被納入考量的,畢竟最終獲得這些協助/療癒的是我們這些當事者,而不是大眾/非當事者。

  也由衷期盼,台灣能夠有更多neuro-affirming(支持神經多樣性)與創傷知情的專業人員。我知道有不少正在努力地推廣neuro-affirming的療癒場域/方法;但那些還是小眾,並且相對容易被更大宗、主流(但不見得對於當事者最為尊重或有實際幫助)的聲音蓋過。

  如何最大程度地理解當事者的訴求和內心世界,進而提供不會導致二度傷害的應對,相信這對於當事者繼續努力地面對世界,或是往後與非當事者的相處,都是有所助益的。

  近日我的狀態較不好,所以寫這篇文章可能不太有條理(但卻花了我很大的心神和注意力,目前有點電量耗盡)。

  謝謝看到這邊的你們。